既溫柔又堅強

理論上每個人小時候應該都寫過「我的志願」這類的作文，不過我已經完全沒有這樣的記憶，更別提寫了什麼內容。關於志願還有一件事有點印象，就是高中還是大一時看施威銘的徹底研究系列書籍，覺得這書寫得很好，在想變成這樣的技術作者也不錯。印象所以深刻是因為友人Jacx聽到這種志願後頗不以為然，讓我頓時覺得自己很蠢。

曾經有一度的想法是要當好人，不過不如意不公平的事看得多了，又覺得當好人真可憐，可是自己又不夠種當不了壞人，夾在中間頗有兩面不是人的感覺。有時頗為欣賞漫畫小說裡頭那種既溫柔又堅強的角色，看到曲折之處不免激動流淚。心裡也知道那畢竟是角色，真實世界難有如此極端的人物；但我就是沒有理由地喜歡那種平時溫柔但面臨挫折時又極其堅強的角色。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抛棄怯懦粗魯成為那麽的人。

生活不是魔法，至少可以說這樣的魔法並不存在；所以只能從日常小事開始，想著是否能待太太再溫柔一點，遇事能再堅強一點。

有一次去找大姊，聊天時說到以前在美國唸書時的房東。這位女士名為Barbara Bliss，如其名是位受祝福的奇人。Bliss原本是位住在Madison的家庭主婦，只在先生服役時教了三年書。先生48歲時過世後獨力照顧四個小孩。Bliss在53歲時拿了一個輔導(Guidance & Counseling)的碩士學位，同時期也在學校進行輔導。她在輔導學生的過程中發現，很多所謂行為偏差的學生的讀寫都有困難，Bliss認為這才是問題的真正原因。

後來Bliss參加學習障礙(dyslexia)治療法的訓練，到過世時(84歲)仍然一直投注在這個領域，訓練超過2000個人。Bliss並不窮，她創立了自己的協會從事相關宣傳講習，可是非常節儉但待人又極好。她的住家二樓設備齊全，卻以很便宜的價格租給學生。大姊有一回把鑰匙反鎖在二樓臥房，向Bliss求救才發現房東竟然沒有備份。大姊認為是自己的錯，要自己出錢去找鎖匠，Bliss認為太浪費了，於是拿出長梯子由大姊上去爬窗入屋。爬的人爬得愈高愈怕，Bliss卻像個小孩般鼓勵著說"You can do it!"。有個住在附近的男生走過來問是否要幫忙，Bliss卻回答"Why you think we need help? Because we are girl?"其實大姊當時才一點都不想考慮男女平等，但那男生只好乖乖退到旁邊看。後來大姊終究是爬進去開了門，Bliss好高興地抱著姊姊說："We girl can do anything!"

後來大姊畢業要找工作，在Madison這個小城實在找不到適合的工作，最後在其他城市找到。大姊對那個地方完全陌生，又很捨不得Madison，Bliss就說："I really really like you and I really don't want you to leave. However, you should leave for yourself." 大姊後來到了那裡，才發現Bliss已經打電話找了一些住在當地的學生幫助她。

Bliss後來有和大姊聯絡，約好幾個月後要去大姊那附近。大姊請她住在家裡，還說好要煮好吃的東西給她享用，後來卻收到Bliss過世的消息。Bliss把家中的地下室整理成辦公室，某天上課前請學生先到樓下等，自己去過洗手間再下去。學生等了很久覺得不對，上樓才發現Bliss已經過世。據醫生說是心臟病發，幾秒不到就過去了。大姊說這樣或許是最符合Bliss期望的方式，因為Bliss很不願意拖累別人。如果要在病床上待很久，一定會很不開心的。

在紀念的儀式上大姊講了爬窗入屋的事情，Bliss的女兒後來說聽到時真怕她八十幾歲的老媽媽自己去爬梯子。

Bliss對人極好。現今其實己經很少有送牛奶這種事了，大家通常都去量販店買。Bliss卻還是喝送的牛奶，她說有牛奶要送就有一份工作。教學生所收的學費也都考慮學生的狀況，有的學生經濟比較困難，Bliss就請對方到她家打工做事來交換。

我聽著大姊說著Bliss的事蹟，不禁又想到我所嚮往那種既溫柔又堅強的典型。我不信天主教或基督教這種有絕對真神的教，但這時候我真希望有個神能讓我每天都更堅強一點更溫柔一點；但令我稍稍覺得悲傷的是，沒有神依靠的我還是得靠自己才能讓自己更接近理想一點。

大姊非常喜歡紀念儀式上所選用的文章，是Ralph Waldo Emerson所寫的詩句，我也非常喜歡：
To laugh often and much;
To win the respect of intelligent people
　and the affection of children;
To earn the appreciation of honest critics
　and endure the betrayal of false friends;
To appreciate beauty, to find the best in others;
To leave the world a bit better, whether by a healthy child,
　a garden patch or a redeemed social condition;
To know even one life has breathed easier because you have lived.
This is to have succeeded.

後記：我是第一次聽到Bliss的事情，聽聞時不能自己，自然想到溫柔又堅強這個形容。回家後覺得自己寫不出來，所以只記入我的寫作計劃中。昨日從新竹塞了兩個半小時的車回台北，路途中想到這件事，在車上打開電腦就很自然的完成了。